等顧曉窗帶著張煜跟張盈, 拎著掃帚、簸箕、木棍等東西到了麥場上的時候, 大半個麥場都被人占去了, 只剩下東北角的一塊地方，張煜是個機靈的，一看情況不好，拖著木棍就往麥場東北角跑，他人小, 步子也小, 就在他蹬吧著兩條腿到了東北角，手裏的木棍都要放下的時候, 忽然從後面竄出來一個人，一把拎起他的脖領子就把他丟一旁了, 同時一根竹竿被打橫就丟在了這塊麥場中間。

木棍跟竹竿都是用來在麥場上占地方用的。

張煜猝不及防被丟了一個趔趄，蹬蹬退後幾步，一個結結實實的屁股蹲兒就坐在了地上, 把小子疼得齜牙咧嘴, 哎喲一聲叫了起來。

顧曉窗因為要領著張盈一起走, 所以就晚到了一步。

一開始她看著張煜眼睛雪亮地看到了東北角那塊麥場，不用自己招呼就知道跑過去占地方, 她還很欣慰, 覺得這小子精神頭兒行，是個遇事兒能瞪起眼珠子來的！

可是這一錯神的工夫, 張煜被人給硬生生扯開了, 原本十拿九穩的場地給人家占領了, 孩子哎呀那一聲叫疼，把顧曉窗給惹火了。

她一看，站在東北角麥場上得意洋洋的人正是郝玉敏的婆婆老周婆子！她一腳把張煜的木棍給踹一旁了，“小崽子，這塊地方是我的了，你滾一邊去！”

完事兒她嘴裏還罵罵咧咧的，有娘生沒爹教的臭崽子！

“你再說一遍！”低低地一聲，話音冰冷，仿佛浸潤了寒冰，顧曉窗站在老周婆子跟前，眼神斜睨著她，一字一句道，“你覺得你勁兒挺大，對嗎？？”

“我……我怎麽了？這占地方是公道的，誰來的早算誰的！我……”

老周婆子被顧曉窗異樣的眼神給驚著了，她心道，這個賤人怎麽看得跟丟刀子似的，忒歹毒了。

“誰來的早算誰的？這可是你說的，這麥場上人不少，到底剛才你跟張煜是誰先來的？你說……當著大家夥兒的面兒說……”

“我……”

老周婆子有點底虛。

她眼裏只有麥場，根本就沒留意到張煜後頭顧曉窗跟著呢，所以她過來推搡張煜的時候心裏想著，反正也沒他家大人在這裏，這樣一個小不點，跟自己搶占麥場，簡直是妄想。

“你說啊？”

顧曉窗的眼神更冷。

冷得老周婆子不禁打了個寒噤，頭微微低下，不敢去跟顧曉窗對視目光。

“行啦，咱們家的麥場也夠用的，別跟小輩兒的一般見識了！”張老頭過來，扯了他老婆子一把。

“要你發什麽善心？你不知道七天曬幹麥子咱們才有面粉分啊？地方大了 ，麥子就可以薄一點晾曬，那就能幹得快些……”老周婆子沖著她男人火了。

“你……你也不能讓他們沒場地用啊！”張老頭明面上還是要臉的、

“他們有沒有場地該我們什麽事兒？他們搶不到，那是他們沒本事，來晚了找誰啊？這塊地方就是我占下了，得歸我！”

老周婆子見自家男人也過來了，對方兩個孩子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小女娃，她有恃無恐了。

“這塊地方是我占下的，我先來的，你把我推一旁的……”張煜從地上爬起來，小手往臉上一抹，眼淚被擦幹凈了，臉上卻又多了一道黑。孩子被跌疼了，哭了鼻子，這會兒指著老周婆子，氣得不行。“小媽，是我先占下的……”

“你聽到了沒有？我兒子說了，這地方是他先占下的！”顧曉窗的臉色都黑了。

“我……小崽子胡說八道，我先占下的，有娘生沒爹……”老周婆子嘴一禿嚕，又要說損話。

“你最好把後面的話給我咽下去……”顧曉窗把張盈往張煜身邊一送，“帶著妹妹閃開點……”

“小媽，我……我也……”張煜想說，我也幫你……

但被顧曉窗一眼瞪回去，“快去，帶妹妹躲到一邊去！”

倆孩子都害怕他們的小媽生氣，也知道自己力氣小，真是幫不了小媽什麽，所以閃到了一旁，但也沒走遠，張煜終究是個大的，還是個男孩兒，有本能的血性，他彎腰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攥在手裏。

“哥，我也要一塊！”張盈也照葫蘆畫瓢撿了一塊小石頭。

“盈盈，等下他們敢打小媽，咱們就拿石頭撇他們，知道嗎？”

張煜小聲說道。

“嗯，知道了。我還去撿石頭……”

張盈松開哥哥的手，又去旁邊撿來了幾塊石頭，就堆放在兩人的腳跟前。

這會兒顧曉窗已然往前一步步地把老周婆子逼到了麥場一角上了，她眼神瞪著她，“這場地的事兒先撂一邊，剛才你把我兒子給摔疼了，這事兒怎麽解決？”

“啊？我沒有，我……就是隨便一扒拉……”老周婆子明顯感覺到了殺氣，她嚇得兩腿哆嗦了，往那邊看，她家老頭子也在往這邊來，頓時態度又囂張起來，“咋啦，我就隨便扒拉他一下，他沒有腳後跟站不穩當，那賴我啊？”

“你把我兒子扒拉倒了，我不賴你，我賴別人，人家幹嗎？老周婆子，今兒個，我也不欺負你，你怎麽摔我兒子的，我怎麽摔你……”

“啊？你……你敢！”老周婆子怕了，但轉瞬她想，這小丫頭瘦幹幹的，哪兒能提溜得動自己個兒啊？不由地就得意地笑著說，“顧曉窗，你若就是不服氣，那老娘就給你一個機會，你不是說了，我怎麽把你兒子摔倒的，你就怎麽摔我嗎？成啊，我是把他拎起來，然後摔到一旁的，你也得來個一模一樣的，你做不到，這塊麥場就是我的了！”

“成！”顧曉窗想都沒想就答應了。

旁邊另外四家人都圍過來了，有勸解的，“快別鬧了，這都快十點了，一會兒就放麥子了，你們再鬧騰下去可就耽誤時間了！”

也有和稀泥的，“曉窗，算了，別跟她爭了，你哪兒拎得動她啊，這老周婆子一頓能吃倆菜饃饃，還能喝兩碗稀飯，那肚子裏啊可不是裝得草包，都是貨真價實的糧食，她啊，沈著呢！”

跟更有急著看熱鬧的咧嘴樂，“我說你們就別耽誤工夫了，趕緊的吧！”

這就跟二十世紀裏有人爬上了十八層的頂樓想要跳樓，底下一群圍觀的，齊刷刷地喊著，你跳啊，你快跳啊，你個膽小鬼，你若是不跳，我們上去把你推下來……

直到那人跳下去，死了，圍觀的那些人才目瞪口呆。

這是什麽？

這就是真正缺德的刀子嘴殺人心。

“顧曉窗，我今早上吃的可比他們說的還多，你最好還是想清楚，別拎不動我，再把手脖子給擰斷了！”老周婆子從兒子跟自己分家後，一直都覺得在村裏擡不起頭來，這會兒跟顧曉窗較上真了，她竟覺得身心大為愉悅，這顧曉窗跟郝玉敏可是一條繩子上的倆螞蚱，他們倆同一天跟老家鬧分家的，可以說，老周婆子恨顧曉窗不比恨郝玉敏少！

所以，她也是故意地想要來搶這塊地方的。

“是嗎？”顧曉窗竟笑了，笑得比任何時候看起來都好看，眼睛彎彎的，小嘴微微往上翹起，露出一口小白牙來，那樣子不似在跟人打架，倒像是她已經贏了，很是愉悅呢！

“你……你笑什麽？”她的笑把老周婆子給笑得毛了，下意識地問了一句，身體又往後退了一步。

“你馬上就知道了……”顧曉窗這話沒說完，往前一貓腰，兩只手一下子就抱住了老周婆子的腰桿子，而後微微一使勁，老周婆子的雙腳就離開了地面，她被嚇得哇哇大叫，快，快放我下來，老頭子，快來幫我，打她，打她啊！

老周婆子可勁兒地在那裏喊著呢！

老張頭也沒想到，顧曉窗能真的把自己老婆子抱起來，所以，這一錯愕，等回過神來，拔腿就往這邊跑，他的意思不明，也不知道是來幫他老婆還是來把兩個人拉開的，但在張煜跟張盈的眼裏，他的靠近，對於正跟老周婆子戰鬥的小媽是危險的！

“盈盈，打！”

張煜喊了一聲，他手裏的石頭子先一步就飛出去了，正好就砸在了老張頭的面門上，石頭子不大，但也夠勁兒，把老張頭打得哎呀一聲驚呼，腳下同時就停住，眼神警惕地四下裏看，這一看，一停，張盈的石頭子也就到了，正好就砸在了他的腳面子上，把他疼得哎哎呀的叫喚，這頭上也疼，腳面子也疼，他都不知道顧著那頭兒了。

“打你，打你個大壞蛋！”張煜卻不慣毛病，又一顆石子飛過來，又打中了老張頭的腦門，老張頭疼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，張盈的石頭子也來了，這兄妹倆的石頭子跟不花錢似的，一個又一個地砸過來……

“你……你這倆小兔崽子敢打我？”

老張頭終於看清楚了，似乎張煜跟張盈在打自己呢，頓時跳腳罵。

“我們就打你，你敢欺負我小媽，我就打你，打死你……”張煜有一個彈弓，那還是他爹張在喜沒跑的時候給他做的，小彈弓不大，但是因為皮子好，彈性也好，他跟村裏的小哥們比試用彈弓打鳥的時候，那每回都是第一名！

所以，張煜就練就了準頭兒。

這會兒拿著石頭子打老張頭，雖說沒有彈弓，但也把老張頭打得夠瞧的，石頭子不大，但勝在石頭子多啊，跟雨點似的，把老張頭疼得抱著腦門，轉身就往回跑。

“再敢過來，還打你！”張煜在後頭喊，他是個懂事的，知道這會兒不能追，追了老張頭了，那小媽這邊就沒人幫了，他又撿了石頭子攥手心裏，擎等著萬一小媽打不過老周婆子，那他們兄妹倆就可以出手救小媽了！

哎呀！摔死我啦！哎呦呦，我活不了啦……快來人啊，顧曉窗殺人啦……

這會兒，老周婆子被顧曉窗摔在了地上，把她疼得哇哇叫。

圍觀的大家你看我，我看你，然後個個都搖頭，這場面只能用一個詞兒來形容，那就是願賭服輸，沒啥好嚎喪的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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